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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区域经济议题中,南方城市的普遍崛起早已成为共识。但是,“少年成名”的南昌却一路逆行,在经历了数百年的辉煌之后已沦为中部省会末流,遑论其在南方城市朋友圈中的地位。
初唐时,一篇《滕王阁序》让王勃蜚声文坛,也让南昌城就此出圈,影响力横亘古今。即使没有背诵过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”的人,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打响“第一枪”的地方。
曾经的南昌城,在朝,科举霸榜、官运亨通。在野,交通南北、财源滚滚。对于一个没有统一王朝建都史的城市来讲,这样的辉煌,着实难得。
但是,如今的南昌和它所在的江西似乎自带隐身buff,大众对于江西阿卡林(存在感弱的意思)省的调侃同样适用于省会南昌。从建城到辉煌,再从辉煌到没落,南昌究竟经历了什么?
南昌的位置来源:Googleearth地图编辑:搜狐城市
南昌等待数朝的C位
论考试能力,中国在全世界无出其右,而在中国人中,江西人名列前茅。
在明建文帝当政的第三年(年),朝廷的一场殿试结果让全国哗然。
科举放榜之日,一甲三人,胡广、王艮、李贯,全部来自江西,二甲前两名,同样为江西人。也就是说,这场科举前五名,均被江西人包揽。而四年后,永乐二年(),朱棣在位的第一场科举考试,前七名,无一不是江西人。
在考场上屡次收获大满贯的江西人自然在朝中势力日盛,“朝士半江西”的说法逐渐流传开来。
事实上,自唐以来,江西人就在开始在科举考场上展露头脚。而作为江西治所的南昌,明清时进士高达名,稳居全省前三。根据《南昌市志》和南昌市各地方志,南昌能确认的文状元有3人、存疑状元1人;榜眼4人、存疑榜眼1人;探花5人。这在强者如林的江西也相当能打。
众所周知,发达的教育必然要靠雄厚的财力支持,这在古代也不例外。江西和南昌能有这样的高光时刻且持续如此之久,还要从中国经济重心转移开始说起。
长江干流流经地来源:Googleearth地图编辑:搜狐城市
东汉末年,待价而沽的诸葛亮遇上了屡次创业失败的落魄军阀刘备,两者碰撞出了名扬天下的隆中对。在同一时期,名士张竑(张纮)向孙策提出了名气稍逊但意义超过隆中对的江东战略。
双方谋略的实质,就是以长江流域为天险,深耕南方,徐图统一。只不过诸葛刘备二人以长江上、中游为基地,孙、张主仆试图“瓜分”长江中下游。这也是长江流域和南方地区首次进入统一战争的战略视野,南方首次成为北方的对手。
从秦朝开始,中国的疆域最南端虽直抵广东,但在军事地位上,南方基本算是北方的附庸。每一次统一战争,基本都是北方政权稳固之后顺便横扫一下南方。而讽刺的是,战略位置重要的北方每经历一次大战,就会迫使民、财南移。就在这南北易势的过程中,南昌迎来自己的历史机遇。
东汉末年,群雄并起,国祚衰微,避战的北方民众一路南下东迁。南下的人们跨过长江,顺赣江而下的第一站便是南昌、九江一带。西汉至东汉,南昌人口迅速增加。
根据《后汉书》记载,东汉豫章郡18县,共有户,人。而随后爆发的西晋八王之乱,更使大量北方贵族、庶民跟随晋元帝南下。这一时期,南昌迎来了第一次人口大爆发。
到了唐元和年间,洪州(南昌)户数达户,比隋朝时增加了7倍之多。随后,安禄山、史思明和农民起义军黄巢终结了大唐的命运,天下再掀纷争。江西及郡治南昌再成流民避险之地。
而几百年之后,宋金对峙和靖康之难彻底断送了北方的经济运势,全国经济重心整体南移,南昌也从籍籍无名的小城逐渐成长为南方重镇,人口再次爆发。
人口基数的扩大使得人才增加可能性增大,但是要想把人口红利转化成科举考试的中榜名额,优质的教育是必不可少的,优质的教育就意味着大把的银子。这时,“地利”再次给南昌助攻。
历代人口分布图来源:江右左使
随着经济重心向东、南转移,统一王朝的都城虽仍处于北方,但不得不被迫东迁。从秦汉时的西安到唐(部分时期)宋时的中原,再到明清时的北京,都城一路向东。
为加强控制和经商需要,国家首都直通广东(广州),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。本着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原则,从西安到中原再到北京,与广州直连相连的线路从途径湖南逐渐转移至经过江西。再加上湖南西南部的广西有万山阻隔,出海不便,江西的交通位置自然变得重要起来,处于交通要冲的南昌则近水楼台。
沿赣江干道,至南安过大庾岭入北江,可与广东水道相连。海外进口的货物大都经大庾岭转运到中原各地。苏杭、中原想要进入广东,也要取道大庾岭。南昌正好处于赣江腹地与鄱阳湖的连接点,长此以往,以南昌为中心的商业网络便逐渐形成。
大庾岭位置来源:Googleearth制图:搜狐城市
王勃在《滕王阁序》中称南昌“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”,南昌当得此赞。而占尽地利之便的南昌,有多繁华呢?
早在唐朝时,南昌就有“江南第一都会”之称。明朝时,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在信中极尽溢美之词,称南昌““富丽堂皇,面积广大”,街道“宽敞而整洁”,到处可见“雕工精致”、“布局紧凑”的牌坊。
“利”有了,自然想要“名”,如文章开头所见,南昌人的财力很快转化为考场上的实力,而朝堂得势反过来也能利好商贾贸易。
南昌花了数个朝代的时间终于站上了C位,同时完美的发展闭环让南昌一路高歌向前,直到遭遇“百年未有之大变局”。
南昌的衰落
民国时期南昌城区中山路附近的街巷
年,中国的国门被枪炮敲开,大清王朝处于风雨飘摇之中,中国遭遇“百年未有之大变局”。特别是甲午战争之后,社会各阶层一改“铁路破坏风水”的言论,纷纷支持铁路建设,以图抵御列强。
在此背景下,北起武汉、南至广州的粤汉铁路于年10月被清政府批准建造。按照惯例,粤汉铁路自然是要经过一直作为交通枢纽存在的江西,清政府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,南昌似乎就要躺赢了,但事情没那么简单。
在朝廷批复文件下来不久,意见领袖谭嗣同在《湘报》上发表《论湘粤铁路之益》。在文章中,谭嗣同痛陈粤汉铁路取道江西在地理和资源开发方面的“六不利”。与之相对,若改道至经过经长沙的方案,则有九大利。虽然大部分是事实,但截胡的意图有点明显。
在舆论战开打的同时,熊希龄与蒋德钧作为湘绅代表赴武汉与张之洞、盛宣怀等人进行磋商。之后,张之洞专折上奏朝廷,最终,在湘绅的力争之下,粤汉铁路入湘的方案在光绪二十四年(年)元月获得朝廷认可。
就这样,南昌成为被铁路抛下的城市。这一抛下不打紧,南昌下一次接入全国铁路网的机会,直到年京九铁路开通才到来,这一等,就是98年。近百年的时间,足够发生斗转星移的变化了。
由此观之,南昌近代发展的运势被逆转的间接原因是话语权的缺失,这和朝堂上遍布江西人的印象似乎不太相符。而事实上,清朝前期,官员大量为江西籍的事实没变,原因还是,世道变了。
清末,考试已无甚大用,变法渐成主流。笔杆子不能攘外安内,枪杆子说了才算。曾国藩、张之洞等名臣的出现,是湖南崛起的原因,也是结果。顺便说一句,慈禧掌权后,江西再无三品以上京官,话语权尽失。
曾国藩、张之洞之流得势的原因,则是由于镇压太平天国有功。而太平天国的兴起,也正是南昌开始衰落的直接原因。
年,太平天国定都南京,兴师北伐后不久,分兵西征。太平天国副丞相赖汉英率水路部队进军江西。清朝守将江忠源为了守城,下令焚毁包括南昌在内的七座城外所有民居、市店、寺观、楼阁,实行焦土政策,连滕王阁也被付之一炬。一时间,南昌城外烈焰熊熊,三日不绝,火光烛天,哭声动地,状极悲惨。
在整个太平天国战争中,江西人口损失达万,损失比例达48.3%。作为江西治所的南昌府,到年仅有.1万人,人口损失高达.8万,占战前人口.3万人口的55.8%。
自东汉开始历经数朝积累起来的人口红利,就这样惨遭屠戮,南昌的命数从此开始衰微。
如前文所述,接下来,元气大伤的南昌在33年后又错失了粤汉铁路。外加外贸中心转移至上海,外国船只畅行长江后,南昌作为内陆枢纽的传统艺能也消失殆尽。南昌由C位之城快速跌落至经济塌陷区。
陷入低迷的南昌,将何去何从?
南昌路在何方
世界VR产业大会观众在展区体验来源:新华网
年10月19日,世界VR产业大会在南昌开幕。国内外一众明星互联网公司和企业家前来站台,阵仗不可谓不大。马云在开幕式上说:
把VR产业中心,作为平台来打造,江西南昌是第一次。相信20年后的江西会为今天兴奋而骄傲。
VR作为高新技术产业没什么争议,但是吊诡的是,从年Facebook收购OculusVR后,每一年都被称为“VR元年”。什么意思呢?就是从年起,业内每年都预测VR产业将会爆发,但爆发的场景最终还只停留在了PPT上。
当下,每个城市都在努力蹭高新技术的热点,南昌在年押宝了VR。
年12月,南昌虚拟现实(VR)研究院成立。年,江西省工信委正式批复,同意以研究院为依托单位,建设虚拟现实创新中心。同年,江西省工信部授牌南昌VR研究院为省级技术创新中心。除此之外,投资基金、产业园区也迅速补齐。
南昌打出口号,称要打造“中国VR第一城”。并在官方《规划》中提出,到年,打造“南昌世界级VR中心”,决心很大。
南昌这样做是剑出奇招还是慌不择路之后骑虎难下?希望如马云所说,南昌20年后会为自己的选择而骄傲,因为南昌真的不能再等了。
为什么这么说呢?
数据来源:各地统计局制图:搜狐城市
如今,在中部六省的省会武汉、郑州、长沙、合肥、太原中,南昌的经济只比陷入资源枯竭困扰的太原高一个身位,这样的成绩实在不怎么拿的出手。
年,郑州GDP为南昌的2.9倍,长沙为南昌的2.1倍,郑州为2.1倍,合肥为1.7倍。而世纪初的年,合肥的GDP不及南昌,郑州、合肥、长沙的GDP高出南昌并没有现在这么多。
根据南昌统计局的一篇年统计公报解读获知(不公布战新产业和高技术产业具体数值为南昌统计公报常态),南昌年战略新兴产业占工业比重为13.44%,而同一年武汉为20.5%,长沙为31.6%,合肥为30.7%。南昌高新技术产业增加值占GDP比重为8.2%,其余三城分别为20.2%、28.5%、22%。
总体来说,就是与其它城市相比,长期作为南昌经济支柱的第二产业产增加值低,结构较差。但是,如果把时间往回拨,南昌在中国工业史上也曾有过一席之地。
年,中央作出建设我国航空工业的决策,著名的洪都机械厂在南昌应运而生,该厂创造了建国以来中国工业史上的多项“第一”:
年的第一架飞机、年第一架军用摩托车、年第一架多用途民用飞机、年第一架海防导弹、年第一架超音速喷气式强击机……
洪都机械厂旧照
毫不夸张地说,在计划经济时代,“南昌制造”是相当拿得出手的一张名片。但是,因计划而强的南昌工业也随着计划经济时代的结束迅速走向衰落。
随着国家工业布局的调整和改革开放以来市场化改革和竞争的推进,南昌的国有制造企业开始没落和边缘化。周边武汉的汽车制造、株洲的机械制造更是抢夺了南昌制造业的外部生存空间,南昌开始慌了。
但是,想要奋起直追的南昌首先就遇到了城市建设的问题。
年5月,南昌市刚刚解放时,城区面积8平方公里,比宋代鼎盛时期的城区缩小了一半,公共设施极为落后。年以前,南昌市市辖区仅有4个。到了上世纪90年代,南昌8平方公里的旧城内居住了40万人口,成为当时中国最拥挤的城市之一。
很明显,城区扩展成为南昌发展的首要目标。但直到年,时任南昌市委常委、常务副市长的李豆罗一份字的说明才结束了“城区外扩是沿江发展还是跨江发展”的争论,“一江两岸”的跨江方案出现在南昌人的视野。
在同一时期,南昌试图通过设立新区和经济开发区的方式来推动城市发展。一时间,红谷滩新区、经济技术开发区、高新技术开发区、小蓝经济技术开发区、桑海经济技术开发区等新区纷纷成立,速度之快、数量之多令人称奇。
为了实现工业振兴,年,南昌市提出“强攻产业、决战工业”,实施《南昌工业四年倍增行动计划》,称将要“洼地”变成高地。
年,《南昌大都市区规划(-)》公示,大南昌地区的概念被提出。年,大南昌都市圈扩容,九江市全境被纳入。
经过数年的发展,红谷滩新区已经成为新的城市中心。但是,不同于国务院和民政部设立的行政区划,这些新区在社会经济各方面职能仍然有限。同样令人担忧的是,红谷滩新区引人